【Kill your darlings│戴維/盧西安】Parasitism 寄生

配對:戴維/盧西安
等級:PG
特別註明:這篇修改了好幾次,寫到後來有點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寫KYD同人還是《而河馬被煮死在水槽裡》的同人了。
聲明:I own nothing.


戴維坐在一旁沙發上,看著盧西安坐在窗台邊緣踢著腿,外頭是他悉心打理過的花園,日光正好往這裡照來,早晨的陽光擦過盧西安的臉頰,將他這側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格拉茨女士註1今日沒有和他們一同上課,事實上,她幾乎沒有來過,儘管一開始她再三聲稱自己會看著盧西安的學業,但顯然她對戴維所教授的詩歌和歷史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戴維倒沒有因此感到惋惜。

身下的沙發凹陷著乘載他龐大粗壯的身軀,他翻了翻手中的霍布斯讀本,想著今日也許沒必要再談論這些。

戴維放下書本走近坐在窗沿的盧西安,窗外吹進一陣微風,帶來男孩身上特有的體味,他深吸一口氣,在男孩身後一步之遙處停下。

盧西安的金髮和他初次見到他時相同,是麥子那樣金澄飽滿的顏色,蓬鬆柔軟的搭在額前和耳尖上,從側面看過去,纖細的脖子上還附有一層柔軟的絨毛,像隻備受呵護的幼崽,給好好地餵養大了,驕傲張揚的在日光下展現自己。

「盧,你在看什麼?」他輕聲問道。

盧西安起先沒回話,過了一會兒,直到戴維以為他不想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才說了,「不要那樣叫我。」

「好的。」他又問了一次,「盧西安,你在看什麼?」

男孩伸出手隨便一揮,把外頭那世界七零八落地揮了進來,帶著不耐地說,「這些東西。」

戴維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街上沒什麼特別的,辛格斯先生如往常那樣將院子裡的落葉枯草往一旁夏洛特太太的庭院上撥去,深信這般行為能給他省去些清掃的時間,卻沒留意自己的後院被丟進了幾只喝空的酒瓶。從戴維這角度看去,恰好能將一切納進眼底,他不知道盧西安是否也看到相同的事物。或許他一點也不在意。

天氣正好,戴維曉得男孩不想上課,他會趁著自己不注意時溜走,去隨便哪個能順杯酒喝的骯髒地方,戴維回去沙發小桌旁拿了他的威士忌過來,假裝啜了一口,試圖拉回盧西安的注意力。格拉茨女士從來不允許盧西安碰這些能夠讓人頭暈目眩的東西,在家裡,酒都給鎖進櫃子裡,只有客人來的時候才會打開。

盧西安果然被戴維手中的金黃液體給吸引了,他像是嗅到了魚腥味的野貓,抽了幾下鼻子,語調裡摻進了帶著甜意的企求,「卡默勒先生,讓我喝一口你手裡的東西吧。」

盧西安從窗台上跳了下來,走到戴維面前,他個頭只到他胸口,肩膀削瘦下垂,正抬眼望著他。

「這東西對你有害。」戴維說,抓著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但我看見你喝了。」盧西安又走上前幾步,現在他的腳趾就對著戴維的腳尖,「難道你是飲毒芹汁的雅典人註2。」略顯粗糙地,盧西安炫耀了自己的學識,戴維曉得他指得是蘇格拉底,因為教授學生當政者不滿的知識,最後被處以服毒自裁的極刑。

他感覺到盧西安的腳趾上頭有剛在窗台上被陽光烘烤過的熱度,他不曉得自己該向前還是向後,該渴求多一些或是等待下次機會來臨,盧西安不明白,但戴維可對自己的心思清楚透頂,他就是那個禁不住要把自己的手放上小妖精頭頂的韓伯特。

戴維將自己右腳微不可查的往後挪了挪,裝著變換身體重心的樣子,實則將虛妄幻想踩在腳下。

上一次他明顯表露出自己的幻想時,被盧西安給狠狠地撕碎了,字面意義上的,因此戴維對此仍有些顧慮,有些事情一旦太過明目張膽,最後便會什麼也得不到。

「我不是,它只對你有害,你才十四歲。」戴維這麼說的時候,盧西安臉上出現明顯不贊同的神情,帶著挑釁或其他什麼的,戴維不敢多想。

「你說謊,我喝過這東西,它給人們帶來快樂。」說著,他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唱片機,轉移了注意力。

盧西安早就嘗過了酒精的滋味,他有無數種方法能讓其他人給他帶來這玩意,戴維親眼目睹過,那過程可容易的要命,他說不清楚當時的不快是來自看見盧西安背著他做違法的事,還是自己不是唯一包容他這麼做的人。畢竟,他就是盧西安最好得手的管道之一。

「卡默勒先生,你能放點什麼聲音出來嗎?」盧西安饒有興趣地看著櫃子上的唱片機,回過頭看見戴維還站著不動,傻楞楞地拿著被他自己過高體溫弄熱的威士忌看著他。「快把那東西喝了,然後放點什麼來聽聽。」

戴維一口氣灌下半杯,喉頭灼燒得讓他大聲嗆咳了起來,他聽見盧西安在他身後咯咯的笑了,於是他也笑了,像個被綁在火刑柱上的傻蛋,一邊笑,一邊晃著腦袋對施刑人說,兄弟!好痛啊。

盧西安樂於看他發窘的模樣。

他們有一回在外頭散步,繞著河堤邊走,是盧西安突然的點子,格拉茨夫人再一次缺席於照看男孩學習這事上,那天下午只有戴維和盧西安待在一塊。他沒有責怪格拉茨夫人的意思,事實上,他挺感謝她的,戴維心知格拉茨夫人幾乎把他當成了男褓姆,但又有什麼關係,總之結果是他滿意的。

戴維看見河邊上有幾個窮困潦倒的畫家正在寫生,他並不是以貌取人,而是畫家肯定都是些窮得幾乎要沒法吃飯的傢伙,他認識一群這樣的人,每個禮拜要聽他們說上三次對虛無、存在和美的體悟。那些人每天只能賺到夠活過明天的錢,也因為如此,他們從不放過任何享樂的機會。戴維挺喜歡他們這點。

盧西安靠在暗褐色的磚牆上,看向戴維的眼神裡帶著他熟悉的神情,他在央求一件違法的事,而戴維必須替他完成。

給盧西安帶酒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任務,可河堤邊還有不少人,他們不能明目張膽地做這些事,當然盧西安更不可能被允許進入酒吧裡。唯一的法子是開家裡的酒櫃,偷裡頭的藏酒來喝,但戴維不願就這樣放棄和他一塊散步的機會。

於是他和盧西安做了個交易。

戴維租下了窮畫家的畫架和筆,他們根本沒法抗拒這遞到眼前的綠色紙片,戴維告訴那男人,讓他去旁邊的小酒館裡喝幾杯,他們完事了後會去找他的。畫家不疑有他,揣著鈔票走了,他們從不放過任何享樂的機會。

戴維在木凳上坐了下來,擺好畫具,男孩就坐在他前方,戴著毛帽,帽沿低低壓在眼睛上頭,金髮從邊緣竄了出來,亂糟糟地搭在耳尖旁,兩瓣嘴唇被凍的鮮紅。盧西安感到無趣,還有窘迫,他不樂意被戴維凝視,男人流連在他身上的眼神讓人感到噁心,所幸他的回報是豐厚的,否則他會立即起身走人。

戴維告訴他,他得笑一笑,這是交易的一部份。盧西安不置可否,只得在一瓶朗姆酒的加碼賄絡下答應了,可惜他還年紀輕,不懂得討價還價。

他們出來時已是午後,加上步行時間,這會天色開始逐漸轉暗。而且戴維畫得太久了,盧西安的耐性消磨地很快,他只在原處待了不超過十來分鐘,便不願意再繼續。盧西安向戴維討菸來喫,男人沒有拒絕他的要求,他也不敢拒絕。盧西安知道那幅畫對戴維來說如同寶物般重要,所以他需要自己一直留在這裡。

最終,在太陽下山前戴維終於肯放下他的畫筆,他兩隻手上都是髒兮兮的黑色炭痕,臉頰也被他自己抹了幾道上去,黑色炭粉和他的汗液融在一塊,既狼狽又悲慘,一眼看上去就和真的畫家一樣。

這些畫具的主人沒有來催促他們,他早已不見了人影,盧西安想他可能喝的太多,不知窩在哪裡睡去了。

戴維小心翼翼地從畫架上拆下畫紙,盧西安看著男人興高采烈的神情,知道他對成果很滿意。盧西安不曉得他的家教老師還會畫畫,如果母親知道這件事,也許會央求他教授自己素描。男孩不確定他希不希望這事發生。

盧西安往男人那裡走近,想看看那幅畫。

「你喜歡嗎?」戴維笑著問。

紙上是張男孩的側臉,戴著頂過大的毛帽,帽緣壓在眉毛上,幾乎要蓋住眼睛,邊緣竄出幾綹淺金色的捲髮,服貼在臉頰和耳朵邊緣,兩瓣柔軟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正要開口向誰央求些什麼。畫裡的男孩既脆弱又美麗,像是頭一側就要貼在誰的手掌心上。

盧西安曉得戴維在那張紙上畫得是自己,他在一開頭便同意了這事,只是盧西安並不曉得它所代表的真正意思,河岸邊那麼多人在給人畫畫,就和散步一樣,他以為畫畫就只是畫畫,畫上的東西是死物,但戴維在他們兩者之間來回的視線,讓盧西安覺得自己和畫裡的男孩被連結在了一起。他原先只當男人的話是玩笑,不值一哂,只要在欄杆邊上稍微站會,對他的要求給些敷衍的應和,盧西安便能對這人予取予求。他以為自己是佔上風、擺佈人的一方,盧西安能讓戴維替他做任何事,現在倒成了他視線裡的玩物。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盧西安把畫丟回去給男人,「讓人倒胃口,把它給丟了。」

戴維顯然沒想到盧西安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以為男孩會喜歡,他盡可能地把他身上的特質都畫了出來,他將盧西安畫成他所見過最美麗的人,戴維把所有美好的物事都穿戴在他身上,把他的盧裝扮得華美無比。

為了留下這幅畫,他懇求盧(這時戴維又忘了不能那樣叫他的規定),他不會再讓他看見這畫的蹤跡,他會把它收在沒人能找到的角落,拿布蒙上,一輩子不叫人看見。

「不!你畫的是我,我有權毀滅它。」

最終盧西安不耐煩了,一把將戴維的畫給扯了過來,撕爛灑進河裡。戴維幾乎要哭了出來,但他不敢再惹盧西安不快,便趕忙買了說好的朗姆酒和菸,催促盧西安回家。於是戴維便曉得這教訓,幻想一旦太過真實,便會讓人給撕碎。

回去的路上,盧西安回頭看了好幾次,戴維偷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男孩是在瞧那些被他自己撕碎的紙片,白色碎紙漂浮在河面上,載浮載沉,像極了邊上行人隨手往裡頭丟進的煙蒂。

在半杯威士忌帶來的暈陶下,戴維選了布拉姆斯。

音符從戴維手下的唱片機裡滑了出來,鋪滿一地。他轉身看見盧西安自己一個在小小的起居室裡轉起圈,纖細的手臂畫著完美弧度,他踮起腳尖像踩在星塵上,一直往至高之處走去。

戴維想起了那句寫在凡人肉體上的情詩:“墜入深淵/天堂還是地獄/誰在乎?”註3

「你想學跳舞嗎?」他輕聲問道。

盧西安轉頭看向他,眼裡第一次閃著激烈地渴望,「好呀,教我吧!」

十四歲的盧西安、輕如羽毛的盧西安、介於男孩與少年間的盧西安。

戴維讓他踩在自己的腳背上,乘載他的一切,重量、生命或者其他看不見的東西,然後緩緩轉了個圈。

有些東西,你一旦愛上,便揮之不去。如果你試圖掙脫,它們只會回到你身邊,或成為你的一部份,或將你摧毀。

那時的戴維還不知道自己此生的確守住了這個承諾,直到盧西安讓自己沉浸了哈德遜河。那時的盧西安也還不知道,戴維,這個扮演他的創造者的角色,在往後無數的日子裡餵予他無盡詩歌、哲學、神話食量的人,他的師友,他的軟骨頭,他的花癡與玩物,同時也是他的毀滅者註4

此時的他們什麼也不曉得,那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完。


[註1] 威廉‧巴勒斯在《而河馬被煮死在水槽裡》寫了一段關於Dave如何和Lucien母親瑪莉翁‧格拉茨在巴黎搭上的橋段,當時她生了重病。但本書有些地方是虛構的,好用來掩飾。
[註2] 出自盧梭書信,指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蘇格拉底向他的門徒講授的宇宙變化的哲學觀和人生重道德行正義的道德觀,被認為和雅典的神意相違背,因此被處以服毒自裁的極刑。
[註3] 出自波特萊爾《惡之華》中《死亡》一章。
[註4] 詹姆斯 W. 格勞爾霍爾茲寫在《而河馬被煮死在水槽裡》一書前言中的最後一段話:「他的師友,他的軟骨頭,他的花癡和玩物,他的創造者和毀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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