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NO | 蘇/明】麒麟子

寫這篇的兩天裡聽了至少四種閩南腔+一種客家腔,因為KANO裡只有他們和劉蒼麟三個漢人,不寫點閩南話好像說不過去......希望看起來不會很奇怪...Q<<

配對:蘇/明
等級:普遍級
特別註明:本篇寫下的所有閩南話、客家話都來自YOOOO、JeanJay、tinny1144以及許多不願意具名的好心人
聲明:全部都不屬於我,他們屬於導演、編劇、演員和那個年代。


蘇正生生來就較其他漢人更高壯一點,自他有記憶開始,總是對同齡孩子的額頭比他們的臉更有印象,所以在農校上學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玩野球,因為大家總說野球很硬,能打死人,蘇正生想自己長這麼高,球掉下來一定第一個砸到自己。

近藤教練來找他的時候,蘇正生正在修補他破損的網球拍,野球的確很沉,但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可怕。

他對教練說要先問過阿嬤才能決定,身穿白襯衫、不苟言笑的男人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希望他能好好考慮。他身邊跟著一個膚色黝黑但眼神明亮的少年,蘇正生仔細觀察了對方的面孔和口音,發現和自己一樣是個漢人,忍不住好奇,一問之下才發現對方是從苗栗來的客家人。

「哩嚨袂厚球肯丟喔?」

「捂丘特啊,久落來愛家租。」少年給他看了棒球手套,蘇正生發現那和他的球拍一樣遍布著修補的痕跡。

「啊哪架袂丟袂安抓?」他把手套還給對方,順道問了他的名字,少年摘下球帽低頭行禮做了自我介紹,他的頭頂有個小小的髮旋,即使將頭髮剃得這麼短仍然清晰可見。

「擻以目周愛顧吼,哪喜架袂丟歪肘開。」他得意地笑了起來,好像那是件很容易的事,蘇正生甩甩網球拍,想著球棒揮起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哩尬意押球喔?」

「尬意啊,恩都Kondo告練工溫球隊金蘇要哩,伊跨貴哩共球欸庸,寧抖哩就唔庫水,伊金希芒哩欸當來共押球。」

少年的眼神很認真,好像他自己也如此深信,蘇正生並不知道所謂「野球的天分」是什麼,但他喜歡全力以赴的夥伴。


他對吳明捷說自己會認真考慮。


近藤教練上門拜訪那天,阿嬤要他在神明面前擲茭,一邊喃喃唸著她的孫啊腦袋要被砸壞了。蘇正生在心裡暗暗祈禱老天爺給他一個聖茭。當茭杯落在地上一陰一陽的時候,他轉過頭朝人群中的吳明捷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少年帽沿底下的眼睛笑得像月牙那樣彎。


一開始蘇正生和其他隊員的默契建立得並不快,儘管隊裡都是一些生性樂觀的傢伙,但他過於高大的外表仍讓他們有些卻步。他聽見平野悄悄地對真山說新來的人好像阿卡旺,他假裝沒注意到這件事,轉身和陳耕元一同走去場邊練習,陳是隊裡年紀最大的,有時講話會像個老頭子。

教練沒注意到的時候蘇正生會和吳明捷輕聲用閩南話交談,其他人都喊他阿基拉,但蘇正生喜歡叫他的漢名,那像是一種獨特的默契。

吳明捷的球和他的人一樣,帶著一種輕快靈巧的韻味,但蘇正生卻從中看出了一股狠勁,那是隱藏在他外表下,一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執著,他把那種東西稱為「硬骨」,即使大部分的人都被吳明捷那略顯羞赧的笑意給糊弄了,但蘇正生心裡一清二楚,他想近藤教練和東也許也曉得,但他沒有特別去確認這點。


那個颱風夜下了很大一場雨,他們在經過圓環公會堂的時候,碰上了不知道是要去看戲還是躲雨的嘉中學生,他們兩個學校向來不合,蘇正生覺得,那種敵對感裡摻了許多東西,包含日本人臺灣人高砂人的民族情感、競爭意識和很多很多的年輕氣盛。

他站在人群後往戲院裡頭看,大江前輩和小里似乎在和嘉中學生爭論,吳明捷站在他的右前方,皺著眉頭,嘴角抿著慍怒的紋路,蘇正生不曉得他是同樣對嘉中抱持敵意,或是在擔心現在的情勢,又或者他只是擔憂教練會發現他們跑來這裡,嘉農野球隊的隊員都相信近藤教練在嘉義市內到處都埋藏了眼線,只要他們一偷懶就會被逮住。

言語爭端很快升高成肢體衝突,蘇正生在看見吳明捷突然地推開所有人朝著對方衝去,眼前一紅便失去了理智。他們一群人互相拉扯掙扎著滾進戲廳裡,引起一陣喧嘩,十幾個人糾纏在一塊,在昏暗的燈光下一時難以分出敵我,但氣味是不會騙人的,嘉農的人身上總是帶著泥土味,就算被大雨沖刷也洗不去。

等到回過神來,看戲的人早已散光了。


他們在騎樓下或坐或站,渾身疼痛,嘉中那掛人早已不見了蹤影,蘇正生最後一個印象是他們拐過前方街角時朝後丟下的怒罵。

「擱來休怕啊!」蘇正生也朝著空曠溼透的大街吼著。

他大口喘著氣,大雨還在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蘇正生轉過身,大江前輩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真能打。」

他的顴骨和嘴角上都有瘀青,蘇正生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大江身後,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傷,小里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水,平野靠在真山身上才能站起來,所有人都狼狽,但他們的表情裡都藏著同樣的情緒。

「因為我不想輸。」蘇正生說,他的護身符在胸口上微微發燙,他們回以他一樣的眼神。


齊藤前輩擔心他們受涼,明天練習時會更辛苦,連忙叫隊員們趕緊回去。

蘇正生在地上找到了一片還算完好的蕉葉,抬起頭發現吳明捷靠在公會堂的磚牆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的臉頰上也有傷,看來有些氣悶,蘇正生想起吳明捷是第一個向前衝的人,剛剛血氣上湧時不覺得怪異,現在冷靜下來後再想想反而有些無法理解,他雖不是那種會主動求戰的人,但也並不懦弱,只是無論怎麼想,吳明捷方才的舉動都有些過於衝動了。

「來蹬啊。」蘇正生說,他舉起蕉葉。

少年抬起臉,在暴風雨的夜晚,蘇正生還記得,像鷹隼一樣的眼睛,讓他想起了當他穿上嘉農球衣時,阿嬤幫他戴上求來的平安符,一邊唱,厲翼厲翼飛高高,囝仔中狀元;厲翼厲翼飛低低,囝仔快做爸;厲翼厲翼飛上山,囝仔快作官。

厲翼厲翼飛高高,厲翼厲翼飛高高。

老人家看著他把平安符塞進衣服裡,知道蘇正生做了一個不會後悔的決定。


吳明捷站直了身子,一跳一跳的走到他旁邊,輕聲說了一句,「挖嘛某修袂蘇……」

蘇正生注意到他沒有施力在右腳上,也許是在剛剛的鬥毆中受了傷,他把蕉葉丟掉,伸手拉起對方的左手臂扛在肩膀,一手抓著他的腰,讓他可以靠著自己免去右腳的壓力。

「阿安餒咱丟牙,咱作伙牙吼搜五欸郎跨。」

他們一拐一拐的走進泥水裡,雨勢仍然磅礡,但兩人都不覺得冷。



在那顆決定他們拿下甲子園台灣代表權的好球落入東的手套裡時,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投手丘上的吳明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朝天空大吼,他們全都衝過去和他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手臂下接觸到的皮膚被日頭曬得又熱又燙,有泥土和汗水的氣味,蘇正生想,他們這次真的要飛高了,飛去大海的另一端。


完。


*麒麟子:民間傳說麒麟在戰場上無人能擋,戰功彪炳,但內心仍然仁慈良善。

**akawang:阿美族語,高大之意。

***譯

(你們都不會被球打到嗎?)
(有手套啊,球來要接住。)
(啊接不到怎麼辦?)
(所以眼睛要好,接不到就躲開。)
(你喜歡野球嗎?)
(喜歡,但近藤教練說我們需要你,他看見你擊球的樣子,認為你很有潛力,他很希望你能來打野球。)
(再來打啊!)
(回去了。)
(我也不想輸......)
(那我們就贏,贏給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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